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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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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看完密函放在一旁,夏文歌端著茶杯慢慢地吹,不喝也不放下,更像是在賞玩一件心愛之物。

在這樣沈默的氣氛裏站著,一路從盛都趕過來的侍衛頭上冒出了冷汗,雖然知道眼前這位不是好應對的,可還是低估了夏文歌的魄力,現在只是站在夏文歌面前他就已經不由自主地繃緊心弦。

也不知道皇上心裏怎麽想的,怎麽能把那位主子安排到夏文歌手裏?暴躁易怒、心思奸猾,怎麽看都不像是個好相處的,不過皇帝的決定誰敢多問,反正能順利辦完這趟差事就行。

雖然沒有盯著侍衛瞧,夏文歌的餘光卻註意到侍衛額角沁出的汗,他放下茶杯,終於開口,「你是說皇上讓我照顧一個人?」

「是。」不敢多說什麽,侍衛生怕破壞了元文帝的計劃。

「叫什麽?」

「宋瑾熙宋大人。」

「為什麽送到我這邊?」夏文歌不喜不怒地追問,臉上卻沒有太多的好奇,顯然並不十分關心這件事情。

深知眼前這人心思縝密,侍衛每一句話都說得小心翼翼,「宋大人禦前無狀,被貶斥到這裏。」

「被貶之臣,那我安排他去守城墻。」

「不行啊,大人。」聽到這話大急,侍衛連忙阻止,「皇上特意囑咐要好生照顧,不能讓宋大人受到一點委屈。」

「別急,一個玩笑而已。」漫不經心說出這句話,夏文歌眼中精光一閃,又冷笑一聲,「不過我很好奇,一個被貶斥的小小內史,表面看著是把人送到邊城受罰,卻又寫一封密函讓我多加照拂,不能有絲毫閃失,你覺得這種說法能夠說服我嗎?」

他說著,極其輕松的口氣,侍衛卻越發緊張起來,「皇上就是這麽安排的,其他的事情,屬下也不知道。」

眼睛微瞇,夏文歌橫掃侍衛一眼,「你是在拿皇上壓我?」

「不敢。」垂著頭認錯,侍衛頓了一下,又說道:「卑職是和宋大人一起從盛都出發的,到達最近的驛站之後,我奉命連夜趕來報信,按照行程,明日未時宋大人就該到了。」

看他雖然面色惶恐卻不再多說,夏文歌知道這件事情已經沒了轉圜的餘地,終於應諾,「好。」

暗暗松了一口氣,那侍衛趕緊告退,等他走遠了,一直站在旁邊守著的男人才走上前來,眉頭微皺,「爺,皇上這是想做什麽?為什麽突然送來一個大麻煩?」

擡頭看看自己的貼身護衛,夏文歌也是一臉若有所思,平日他自詡最擅猜測別人心思,可這一次也完全沒有一點頭緒。

莫名其妙安排一個遭貶斥的內史來邊城,還吩咐他要萬分小心地對待,看那密函所寫之仔細,就連這位宋大人脾氣古怪要耐心仔細等要求都細細地囑咐,若不是知道元文帝的兒子都在宮裏,他都要懷疑這個年輕的宋大人是元文帝的親骨肉了。

為什麽從天而降一個宋大人?這人到底是什麽來路?夏文歌覺得自己一下子無從計劃了,只能按照元文帝的安排一步步走下去。

看他思緒重重,護衛老楚嘆氣,「不知道皇上又想些什麽,這哪是貶斥,分明是送來一個祖宗,我看那侍衛的意思,就連宋瑾熙到的時辰都安排好了,明擺著是想讓爺親自去接回來……娘的,這不是祖宗是什麽?」

聽到老楚的抱怨,夏文歌並不以為意,微微一笑,「老楚,今夜裏準備好東西,明日我們去勘察邊城情況。」

老楚愕然,瞅著主子,「出去還用準備什麽?一匹馬直接走就行了。」

夏文歌不動聲色瞥他一眼,輕笑,「我是讓你把這話說出去。」

「可是皇上送來的人……」

「皇上派來的人有說什麽嗎?既然宋大人明日來,安排好住處不就好了。」

說完這話,夏文歌轉身離開,留下老楚一個人站在那裏,摸著下巴想了好一會才明白。

哎,這些當主子的心眼怎麽一個比一個多,心思都那麽難猜,皇上想讓爺親自去接那位宋大人以示看重,爺又不想去,傳話早有安排不能去接……娘的,猜不透,反正出去蹓躂一圈比去接什麽趾高氣揚的鬼大人好多了,管他誰來呢。

「醒沒醒?」

「沒呢。」

「再餵水試試。」

「真麻煩,爺,幹脆丟水裏試試。」

「隨你。」

五大三粗的老楚聽到吩咐,一手拎起地上躺著的小子就要往路邊的水窪裏丟,可看看撿到的這家夥從上到下的衣衫無一不精致,就連弄臟了的鞋子都繡著花紋,不由得猶豫了一下。

雖然這裏荒山野嶺的,不該出現這樣打扮的人,可保不定是哪家跑出來游玩的公子哥,自己現在把他丟進水窪失了身分,醒來秋後算帳就不好了。

想到這,老楚又把人放下,拿起腰間的水囊對著撿到的少年臉便倒了下去。

水流洗去了少年臉上的臟汙,一張精致陰柔的臉慢慢顯露出來,老楚看著那張臉看得目瞪口呆,嘖嘖感慨,「我的娘咧,這小子長得比娘們還好看,肯定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看這細皮嫩肉比春華閣花魁都好看,要是個娘們就好了,給爺當小妾多好。」

夏文歌從頭到尾都一臉無所謂地坐在馬上,聽到這感慨毫不在意,看看天色吩咐說道:「天晚了,趕緊弄醒問清楚是誰家人。」

「爺,您別急啊,我看這小子來頭不小,我在邊城守了這些年就沒見過這麽精細的少爺,您瞧這塊玉佩還有玉簪,娘咧,衣邊都是金線繡的,爺,還是您下來瞧瞧吧,這小子肯定出身大戶人家,說不定您認識。」

夏文歌不以為意,「帶上吧。」

「這帶到哪裏去啊,荒山野嶺撿個人回去,惠娘指不定怎麽罵我呢。」

「丟在這裏,半夜狼就把他扯了。」夏文歌口氣沒什麽起伏,仿佛說出口的只是最平常的事情。

「麻煩,出來逛逛還撿個人。」老楚抱怨著,不由得想到今日府裏還會來一位盛都貴客,人未到就開始擺譜,又是元文帝密函囑咐不得有一點閃失,吃喝用度一律依照最高分例,又暗示要爺去親迎,這人好大的排場,讓他還未見面都已經討厭那位宋大人,畢竟堂堂守城將軍變成照顧人的奶媽,擱誰那裏不鬧心?

雖然有滿腹的牢騷,老楚還是服從夏文歌的命令,「聽爺的。」說完他就要扯躺在地上的小子起來。

不等他動手,夏文歌翻身下馬,「等等,我看他身上有沒有受什麽傷。」說著他彎腰,長年因習武布滿繭子的大掌一下子就抓住少年的領口,略略拎起來去瞧少年的臉色,卻在看到那張臉的時候瞇起了眼,老楚沒說錯,這樣的一張臉居然長在一個男人身上。

夏文歌出身武將世家,爹爹官居一品輔國將軍,兄弟五人,他在家中行五,前面四個哥哥悉數崇武,從他出生起,老夫人就期待最小的孫兒能夠棄武從文,安安分分地過日子,楞是取了一個文縐縐到讓四個哥哥笑得打跌的名字。

可惜無論老夫人的希望多麽殷切,夏文歌還是走了父兄的老路,而且還是兄弟中最不聽話的那個,十六歲仰仗著一身武藝成了元文帝的貼身侍衛,之後更是一路高升,引得旁人看著眼紅不已,都道夏文歌深受皇恩,日後必定是夏家子孫中最前途無量的那個。

可這些話還沒傳多久,夏文歌就放著繁華錦繡的盛都不待,單槍匹馬溜到邊城從軍,夏家眾人愕然,卻誰也阻攔不了家裏的老麽,任由他在外闖蕩五年。

五年裏,夏文歌從最低的位置走到守城將軍,看多了殺戮生死,一顆心早已冷硬如鐵,他身邊都是醉臥沙場的兄弟,平日最瞧不上的就是盛都那些自詡風流的公子哥,每次回到盛都看到娘們唧唧的世家子弟就忍不住想一拳打過去給他添點顏色,男人就該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戰場上殺人如砍菜,死了馬革裹屍,贏了、喝吐了躺下就敢睡,這才叫爺們。

可是看著眼前這張臉,柳眉小嘴,鼻尖小巧卻高翹著,下巴尖得像刀削過,一張臉還沒自己手大,再配上柔若無骨的瘦弱身子,嘖嘖,簡直就是典型他最討厭的男人。

可讓夏文歌奇怪的是,自己心底沒有討厭的情緒,更沒有一拳揮過去的沖動,反倒有些下不了手,就連自己粗糙的手放在他臉頰邊都覺得有些玷汙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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